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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者投稿

也談Containment


作者: 奇樹@4砵典乍街

插畫: 社欣@4砵典乍街


「甚麼是心理治療?」對於個案家庭的問題,同學們針鋒相對,然而回到基本,原來喋喋不休的課室,頓時陷入沉思。


抱著懷疑思辨的精神,我們從反面入手:「心理治療並非要fix人。」怎說得通?家庭前來求助,首先必然產生了問題,若果不把問題解決,豈不是一場詐騙?


老師笑說:「喜歡解決問題的人,應該當水管工!」喉管淤塞了,左接右駁,前推後引,沒有難成的事。


假如天下間的問題都能就此解決就好了!夫妻仳離,莫非靠一紙協議,將每件物件定個價,然後平均瓜分?人非草木,七情六慾,此刻心平如鏡,下一秒卻翻雲覆雨,洪水猛獸無法馴服,隨時把人搭建的溝渠沖破。如果連自己面對的問題也未搞明白,根本無法貿然施針下藥。


古語有云:水到渠成。意思是,水流經之處,自然會形成渠道。多麼牢固的結構,也無法逆轉水向低流的本性。如此看,喉管的角色,更在於盛載、疏導、容納。


Containment的概念,由精神分析師比昂(Wilfred Bion)提出。照顧思覺失調患者的經驗裡,他觀察到一種互動:當醫師聆聽病人的話,嘗試理解他經歷的情緒,病人從中會變得安頓。


比昂認為,治療師的功用就跟母親一樣,成為個案(或心智未成熟的幼兒)的情感容器,吸納對方內裡的不安和焦慮,經過消化、轉換(比昂稱之為alpha function),以一種溫柔慈愛的方式回應。不斷累積這種經驗,幼兒便學會獨自「排毒」的能力了。相反,假如母親(或治療師)無法忍受投射出來的負面情緒,自己的反應也參雜著大量焦躁和怨憤,後果只會令當事人更加受創。


為了切身感受,讓我嘗試拙劣地翻譯一段比昂引述的例子:


個案是一位三十三歲、患輕度智力障礙的男子。庇護工場的員工和治療師均同意,他的能力足以勝任更高難度的工作。在治療過程中,他如此說:


「我已經三十三歲,這不代表甚麼嗎?(I am 33 years old and is that nothing? )」


過了一會他再道:「你不可以告訴我我是誰嗎?(Can’t you give me a picture of who I am?)」


治療師答:「過去這三十三年,你覺得空虛和被浪費掉。這件事太痛苦了,所以你寧願打聽別人眼中對你的看法,都不願意自己面對過去的虛空。(The fact that you feel there have been thirty-three years of emptiness, waste and nothingness is so painful that it is better to have people’s picture of you than to face this ghastly nothingness.)」


他又說:「如果你不讓我知道你的看法,我來這裡幹嘛?(Well, if you won’t give me a picture what do I come here for?)」


此時,治療師從座位裡起身,站在他身旁:「事情是這樣的,在我們眼前有白費了、糟蹋了、虛耗了的三十三年光陰。就似火車上坐在對面的男人,那張佈滿傷口和疾病的臉容太可怖,可怖得你無法忍受,以致你要在眼前舉起各種畫像。但你來找我的原因,可能是因為當我在你旁邊,你也許就可以直視它。(It is like this. There in front of us is thirty-three years of waste, nothing and emptiness. It is like sitting in a train and opposite sits a man with a wounded and diseased face and it is so horrific that you have to hold pictures up in front of you because it is more than you can bear. But the reason you come to see me is that perhaps there is just a possibility that if you have me beside you then you can look at it.)」


比昂的例子裡,男子提出的質疑,其實呼應著文首的疑問:我來這裡幹嘛?心理治療是甚麼?但治療師沒有受制於他的咄咄逼人。他感受到男子的懊惱,當身邊人鼓勵他向上發展,反而勾起他對先天殘疾的自怨自艾。來到這個關頭,安慰的說話就會衝口而出了-- 你其實很厲害,你已經很努力,不要灰心喪氣。又或者,率先跳到解決問題的模式 --工作不想做便不做了,轉變一下環境也好。熟悉理論的,也會想立刻點出其謬誤 -- 這是你的思想陷阱,你內化了父母早期的批評,不要聽從你的嚴厲超我。


我卻被治療師的耐性觸動。他清晰體會到男子的鬱結,而選擇劃出一個空間,讓這股情緒繼續停留醞釀。他沒有假設自己已經明白男子鬱結的內容,沒有用任何高深的道理為他的痛苦蓋棺定論。讓我們一起直視它,也許當我在你身旁,你就可以放下世俗的看法,那些蒙蔽真正淌血傷痕的幻象。


不要假設已經明白眼前面對的問題。「明白」的英文寫法,Understand,寓意著stand under,站在對方底下,給予支撐的同時,切膚感受刺扎著腳底的痛源。原來要成為盛載情緒的容器,也有如此大的學問!



Reference:


1. Gabbard, G. O., Litowitz, B. E., & Williams, P. (Eds.). Textbook of psychoanalysis, 2nd ed. (2012). American Psychiatric Publishing, Inc..



2. Symington, J., & Symington, N. The Clinical Thinking of Wilfred Bion (2002). London, New York: Routledge.


3. Riesenberg-Malcolm R: On Bearing Unbearable States of Mind (1999). London, Routled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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